某個週五的黃昏，會議結束後我心安理得地窩在沙發里，看著同事臉上凝久不散的愁容。宋佳從側門探出頭來，我一路小跑過去，嘩地一聲把門拉開，夕下的光照耀著整個走廊，她著一件寬大的長袍，陰影下閃著金光，用一種我心領神會的 —— 即將給我下 Brief 的目光堅定注視著我。我緊張地攛了攛用來接 Brief 的小手，片刻之後得知，原來是要為觀點寫一篇稿。

過去每一期的觀點我都會在家細細品讀，我仰慕和驚歎于浩然老師的「策略之外」、王睿老師的「策略鍊金術」。在這背後我也感慨剛工作不到兩年的自己與他們的巨大鴻溝，我沒有各位老師資深，所以我今天不想寫工作，我想寫一些哲學思辨，希望能用一些新人不成熟的稚嫩思考，給大家提供一些新的視角。

2500 年前古希臘戰士詩人 Archilochus 留下來的殘章中曾有這樣一句話，「狐貍知道很多東西，刺猬卻有一個絕招」。

狐貍懂很多事情，聰明又狡猾，敏捷又靈活。爲了打敗刺猬，它經常找新的方法。而相反，刺猬就只懂得一種方法，並會將一種策略發揮得淋漓盡致，完美的呈現，立於不敗之地。狐貍與刺猬每次的相遇，雖然狐貍繼續用不同的新招數來攻擊刺猬，但每次總是刺猬嬴。因為刺猬捲成天衣無縫的刺球，刀槍不入。

在我們日常的生活中，狐貍就是不斷尋找新方向的人，他們知道很多事，試圖不斷應對新變化，藉此重新找到自己在新世界的位置。而刺猬總是專注在一些簡單的策略上，他們只知道一件大事，並且專注於此，他們相信積澱的過程，打造自己的思維繫統，始終如一地追隨著自己理想的工作。

刺猬好比一個思想家，透過一個聚焦的鏡頭，思考這個宇宙，在自己的領域做到最好；而狐貍可謂一部百科全書，知道許多事情，會根據眼前狀況，不斷變化。這兩者之間存在著顯著的差異，刺猬堅持一種長期正確主義，哪怕黑雲壓城城欲摧，我自巋然不動安如泰山；而狐貍則從多元自由主義出發，不斷追求不同甚至相互牴觸的目標。

狐貍觀天下之事並不斷改變追隨，刺猬以一事觀天下並持之以恒。「狐貍」好還是「刺猬」好，這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看法，而不同的時代，也會有不同的評價。

兩年前的 1 月 23 日，一場席捲全球的黑天鵝在武漢正式爆發，在前一天我剛從臺北飛回武漢，迎接我的是第二天醒來後鋪天蓋地的新聞和長達 76 天的封城。那時的我們理所應當地以為這場疫情所帶來的嚴重僅限於病毒本身。

兩年後的今天，當這場疫情所帶來的後遺癥不斷浮出水面，我們發現比起病毒本身，疫情所帶來的困局更加惱人。大量企業沒能撐過上個春天，品牌主不斷縮減預算，從員工畢業季到隨意砍掉的專案，物流的影響、晶片短缺、差旅不順，這些組合首當其衝影響到消費業，如直觀可見，今年以來多個汽車品牌銷售額大幅下降，有的甚至腰斬。2022 年 4 月中國汽車銷量跌破 120 萬輛，為近 10 年以來同期月度新低......

越來越多的品牌正在急切尋求轉型，面對威脅時，他們像那隻狐貍一樣，不斷拓展版圖以期滿足消費者的好奇心和需求。元宇宙的出現更是變成了即將溺死的人眼前的那一片海市蜃樓，從一些不成熟的傳統企業進軍元宇宙，我們能窺探到一絲危險的訊號，一方面元宇宙所帶來的低成本和高逐利性，似乎能解決後疫情時代的部分困局，但另一方面，金山之後必有深淵，元宇宙的不成熟和對企業本身的適配性不和，當一隻曾經的刺猬試圖嘗試像靈敏的狐貍一樣去風口搶食，最後剩下的或許只會是一地的刺。

換一個視角，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企業依舊在堅持做那隻刺猬，傳奇品牌 Bang & Olufsen 在近百年的時間裡，始終堅持只做一件事 —— 對聲學審美的啓發和引領。

曾有人這樣形容過 B&O，囚禁在金屬身體里的塞壬海妖，用迷人的音樂和歌聲引誘附近的水手靠近她們的島嶼，而當你看見她們曼妙的身形，那將會是最後一擊。B&O 的聲學審美，不僅僅在於其聲學，更在於其審美，B&O 不斷汲取來自不同時代的畫廊、博物館、古董店的文化精髓，把克制極簡的美學和內在的強大功能緊密結合，用雋永的美穿過一個又一個時代。

做刺猬這件事，B&O 做了近百年，當今天的我們再去查考 B&O 不同時代的產品時，似乎在外觀上很難找到很大的不同，縱然在這個一切流行文化產物都趨於「快銷」的時代，B&O 依然堅持做「不對時間妥協的設計」，它的每件產品都經久耐用、不易過時，可以成為你的家裡那件最飽含情感回憶、記錄生活經歷的物件。

在這個浮躁的年代，我非常感謝有 B&O 的存在，讓我們知道技術、藝術與堅持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，做刺猬同樣可以如此迷人，如此感性。

昨天下班回家，我試圖嘗試去理解狐貍的心理，我坐在陽臺看路上的路燈咿咿呀呀地閃爍，無數的車頭燈打在前面，消失在一片黑暗的盡頭里。片刻後三個碩大的蚊子包從我腿上浮現，感受著下肢傳來的一陣瘙癢，我再次陷入了一陣沉思，做狐貍還是做刺猬？

我們在服務一家科技公司時曾不斷發問，究竟是科技定義了人性，還是人性定義了科技？狐貍會認為科技的快速變革發展將推動人類社會邁向新的時代，但刺猬時常會鉆進消費者的潛意識裡思考，科技對人的作用真的都是好的嗎？隨著手工時代的消逝，科技越來越追求速度和效果，而電器越多，人的腦袋和手就變得越來越不靈敏和遲鈍。因為科技，人也失去和自然及各種無形力量感應相會的能力，科技所帶來的效率讓人產生無所不能的錯覺，覺得什麼都可以自我滿足，開始變得自大、認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，忘了來時的初心，變得隨著天下之事的更迭不斷改變自我與追隨。想到這兒，我的腿上又被咬了兩個蚊子包，我們很難片面地判斷在當下這個時代究竟是做狐貍好還是做刺猬好，但我知道，在風暴來臨的前夕，做刺猬不會被蚊子咬。起身，關門窗，打開音響放 Sigur Ros，倒滿一杯伏特加，安眠入睡。